近十年来我对环境问题的感性的和理性的认识,大约都是源于十余年前徐刚的《伐木者醒来!》所发出的棒喝之声。也许因为知识浅陋读书不多,也许因为环境文学一直孱弱不堪,通过文学的窗口,我所听到的震耳的“绿色呼告”委实很少,除了徐刚屡屡发出的“呐喊”的声音外,就是早些年由科学出版社出版的那本美国人蕾切尔·卡逊撰写的、被“绿色战士们”奉为经典的《寂静的春天》了。所以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中国环境文学的“小屋”只有徐刚这个十多年前由诗入文的“手笔”在独立撑持。记得两年前与一位文学评论家谈起环境文学谈起徐刚时,他的那句“在文学领域徐刚的绿色工作超过了其他一切人”的论断让我惊诧,同时也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固执并非无所凭依;及至去年吉林人民出版社推出“绿色经典文库”,而中国文学界只有徐刚一人入围时,我愈加深信不疑“环境文学领域有一个孤独的徐刚”这一判断。
开始认识到我对环境文学判断的偏差是最近着手的“关于环境文学的采访”。采访本身和采访前后的材料整理都不是轻松的事,但这桩艰苦的工作却能使你全面认识你所涉足的问题。酷夏中我欣喜地发现,在环境文学这间“小屋”里,并非只有徐刚这个“孤独的战士”,这里面还有同样才华横溢,同样属于体验型的作家郭雪波,他的以沙漠为题材的环境小说使他在文学这个殿堂里卓尔不群,别有天地,也使他获得了台湾《联合报》文学奖;还有《中国绿色时报》的记者作家李青松,作为一名林业记者,他通过大量的采访获得的那些丰富的素材,是任何一位从事环境文学创作的作家都羡慕不已的,他的生态文学专辑《遥远的虎啸》(中国和平出版社1997年版)就是脱秀于此;还有那个以《淮河的警告》的铿锵之声向世人发出警告的陈桂棣;还有写出《只有一条长江》的岳丘非,写出《北京失去平衡》的沙青,著有《白天鹅之死》的刘大伟、黄朝晖,还有写出《沙暴》的张抗抗,还有……
记者在许多评论家关于环境文学的文章里,看到他们在评及环境文学作家时都用了“少数人”这个评语,但当我们细细探究一下十几年来发表的文学作品时,直接从事环境文学写作的作家固然不多,但间接参与的作家还是大有人在。乔迈(《中国:水危机》)、黄宗英(《没有一片绿叶》)、刘心武(《青箬溪之恋》)、叶楠(《大沟》)、赵大年(《玉蝴蝶》)、陈建功(《放生》)都是间接参与的作家。每一位作家都有自己的选材取向和创作定位,我们不能苛责所有的作家都来关注环境问题,写出环境文学作品。这些作家的广泛的参与已经让我们感觉到,我们的许多作家还是很负责任地对环境问题伸出了他们有力的笔锋。
对环境文学的采访让我认识到有这么多的作家在关注环境问题,并写出了如许优秀的环境文学作品,这使我以前的那种“环境文学只有徐刚一人在独立撑持”的偏颇有了改变。当然,我仍然从徐刚的作品里读出并坚持“徐刚是独特的”这种判断。徐刚不同于所有专业环境文学作家,也不同于所有间接参与环境文学创作的作家。十几年来他独特地坚持每年踏访深山、沙漠、森林、河流;他独特地利用自己的人文理解体验着自然,体验着人与自然的关系;及至最近两年,他又独特地集十年踏访之苦和十年思索之功,独特地用诗一般的语言,为中国的广大读者,为中国尚显虚弱的环境文学,写出的这套富含哲思的、行文壮美的、令人颤栗的、环境文学目前为止的颠峰之作——70余万字的《守望家园》。
说《守望家园》独特,是因为这套作品无法归类。其一,《守望家园》可以像《沙乡年鉴》一样归为自然主义哲学一类,因为徐刚在这套书里给出的关于自然的哲学的理解和绿色价值观念,是如此地明晰和直接;文中取自人类历史的,取自前圣先贤的观点和佐证,是如此地丰富;而利用这些观点进行的逻辑论证又时时刻刻流淌在作者的笔下。把该书当作一本自然主义的哲学随笔来读,完全可以读出哲学智慧的光芒来。其二,《守望家园》也可以看作是一本典型的环境散文书,80年代曾以诗歌蜚声文坛的徐刚,在写作《守望家园》时,运用了诗的行文和诗的构思,正像作者在其《绿色宣言》一书的后记里对读者的交代:“我近年来虽然不写诗了,但我一直在用诗的精神描写自然,描写自然的美丽。”作者所指,正是在做《守望家园》的工作。其三,《守望家园》也可以被视为关于环境的纪实文学,因为书中大量的纪实描写构筑了整部书的主体框架,纪实的部分是作者“守望”的实体,而呼告和论证的部分则是作者“守望”赖以进行的手段。其四、这本描写了海洋、土地、江河、森林、动物、宇宙的巨著,还被评论家韩作荣先生认作是关于环境问题的“百科词典”。在评论中,韩先生说:“(作者)以广博、细微的爱渗透于文字之间,使这部作品以其独特的内蕴与姿态,成为生态、环境领域的‘小百科全书’。”
从《伐木者醒来!》到《守望家园》,十年的徐刚历经十年的沧桑,所谓文章要做十年冷,徐刚名副其实;从十年前以报告文学的形式介入环境文学创作到今天以多视角多层次著成的《守望家园》,徐刚由对环境问题的表层思考,深入到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深入到人性的和神性的思考;从《伐木者醒来!》的呐喊呼叫到《守望家园》的心平气和默默“守望”,这个80年代以诗名扬的作家,经历的是何等深刻、何等巨大的变化。尽管十年来徐刚也有《梁启超传》、《梦巴黎》等几本“为生计而著”的图书问世,但那是从巴黎归来甘愿以自由撰稿为生的徐刚的“生活谋略”;尽管这些书的出版引起了评论界的许多赞誉,但已为“绿色情结”所困的徐刚显然对自己的这些工作不够在意,在朋友聚会之时徐刚也很少提及它们。实际上他日萦梦牵的仍然是十年来自己不断提出的诸多命题:“中国:另一种危机”、“沉沦的国土”、“江河并非万古流”、“中国风沙线”等等。
用深重的情感,用沉沉的思考写出独特的《守望家园》的独特的徐刚,在交付出版社《守望家园》书稿一年之后的今天,又为山西教育出版社写出了一本30余万字的厚重的《地球传》。这就是徐刚,这就是为了家园的守望永远不知停歇的独特的徐刚。
徐刚散文集之一《倾听大地》
《守望家园》书影